沈先生的世界
文/唐伟
当静默的桨在水里开始翻转时，我的心霎时平静下来。
这里的位置很独特，“一脚踏三省”我倒不觉得奇，但这条弓背的溪流我却十分敬畏。
立在洪安古镇岸口远眺，这条河翡翠般绿，平静得很。若没这船只和桨叨扰，那定似平整的绸，环抱着这三省的群峰、土地、人儿，以及一切。它如镜静默，既不溺那天上形态各异的云朵、一飞而过的生灵，也不宠岸上的茂林繁枝、车水马龙。它就这般静静地流淌，仿佛在悄悄述说这古镇的故事，又像在等待懂它的人。这条河在沈从文先生的《边城》里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，很多场景和感人情节都和它密切相关。这条河不光陪伴着沈先生的重要时光，给予他一部部优秀的作品灵感，更养育了两岸甚至更远的村庄、河畔一代代儿女，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！
我们一行七人接续从岸边跃入小木船。小船很窄，像一轮弯弯的初月。大人们就匀坐在两边的木凳上，三个小孩嵌在其中。我因太胖，为保持船的平衡，只能盘坐在舱的中央。我背对着船夫，看着舱里布设的物件。孩子仨四处张望，叽叽喳喳说着闹着，像几只刚离巢的雏鸟，让舱里热闹极了！
这名五十出头的船夫，有些干瘦和内敛。我们和河畔的女老板砍价，他也缄默不言。待我们议定了价格，他就立马解了粗黑的绳，随后用一只脚踩着船头、两双手紧握着船侧。上岸前，我打趣地问：“少点嘛，叔叔？我们开嘿久（很久）车，专门来这里看的。”他也不看着我，“我只是打工的，老板说好多就是好多。”
“坐稳了哟——”
我靠着舱槛，只听见轻桨入水时的声响。我转头看见船夫手里的桨只一拨，船儿就轻轻离开岸口。船夫小心翼翼地握着桨，朝着上游慎之又慎地顺划。当近看这一弯河水，又觉得它如一块飘在山谷间的绿布。船一路前行，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朝着河心剪开去。舱里的孩子们忍不住将手探入水中，一只只小手像一条条跳动的小鱼，灵活极了。水一颗颗，白皙如珠，在孩子们的小手间跳动、滑落水中。船夫划得很稳，我们坐在舱里如平地一般。他只安静地划船，像一只安静的鸬鹚。虽然他对这划船活儿早谙熟于心，甚至早就刻进骨血里，但他还是丝毫不马虎，全心划船。
船桨在河里“咯吱咯吱”地唱起了欢快的歌。
“太阳出来（罗儿）喜洋洋（欧 郎罗），挑起扁担（郎郎扯 光扯） 上山岗（欧 罗罗）……”我不擅唱，顶多是身临其境、情不自禁地吼几声。岸上的络绎不绝的游客听到声儿，停下脚，津津有味地听着。没一会儿，船夫就靠了岸。他提醒我们上岸打卡。我们在三省市界碑照了相，又快步回到船上。当船穿过跨河而建的洪茶大桥，我看见一簇簇爬山虎贴石而生、新绿而茂密。它们不择地。一张张叶紧紧依偎在一起，这里一片，那里大片，沐雨而生，随势生长。无论是坚实的桥墩，还是沉寂的桥侧、河沿，到处都是它们的“领地”，到处都是它们的种子和生命。在阳光的照耀下，爬山虎耀眼夺目。它们不絮聒。无论是春雨夏炙，还是雨侵雪欺，它们只把根深深扎进浅薄的泥里。泥很少，它们也不抱怨。即使秋来了、叶枯了，暴雨把叶打掉了，它也不悲伤；尽管寒冬把枝冻干了，暴风把枝扯断了，它还是不气馁。只要春风一来、润雨一落，它就像一位怀揣梦想的“勇士”，朝着阳光自信、无畏地前行。
我看着满墙的爬山虎和用心划船的船夫，心里的敬畏油然而生。在人生日夜和无数次盛败循环中，他（它）俩用自己的方式护着、守着、伴着这座边城。它似他，他像它，虽然他（它）们原本不同，但他们都有一颗炽热、真诚如赤子一般的心。看着这鲜活的爬山虎，看着这如泥般真诚的船夫，我的内心早已波澜不惊。
当细雨浅浅地打湿了这座小城，我们漫步在这湿润且热闹的街角巷陌。看着小城里店铺鳞次栉比、人间烟火，看着小说里的白塔、水车、碾房都尽在眼前时，我才真正懂得沈先生对这座边城的爱是多么热烈，多么深沉、多么伟大！当我跨上“拉拉渡”，回首目送“不论晴雨必守在船头”的船夫和那不屈不挠的爬山虎，以及沈先生的这座小城时，我的心无比虔诚、无比温暖！我不能体会他离开自己的这座小城时多么不舍，但我深知其内心一定无比温暖、无比幸福。
沈先生的小城就是他的精神世界！他在这里找到了自我，找到了方向，找到了力量。这里的一切令他步履更坚定，笔下更温暖！
作者简介：唐伟，石柱县作家协会会员。
编辑：朱阳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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